God Father

黄喻A to Z活动

==================

这个小镇是连接大陆东西的重要交通枢纽,按理说应该是个相当繁荣的城镇,可事实上这里虽然有来来往往的商客旅人,却只有旅店数量众多。许许多多到此歇脚的,长期以来都听说着这个小镇长大的人不免感到万分失望,这里没有摆着琳琅满目商品的集市,也没有有歌女舞女的喧嚣广场,有的只有寒冷的风雪,昼夜不停地吹着。

流云趴在旅店的窗台上,看着窗外肆虐的寒风,掩饰不住眼里的失望。屋里的几个男人正在炉火边举杯畅饮,其中包括他喊做爷爷的,一个络腮胡子大叔。两个人的年龄差明显不对劲,但是这里围坐着的都是这个络腮胡子雇来的脚客,其余人也都是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过客,大家都明智地选择了不闻不问,只是笑嘻嘻地邀请这个外号老魏的家伙来喝酒,还给初次露面的小家伙准备了蜂蜜腌渍的苹果,可惜小家伙并不感兴趣。

一个男人摇了摇装着蜂蜜苹果的罐子,很是惊奇,他还没有遇到过不能被蜂蜜苹果收买的孩子。老魏灌下一大杯甜甜的果酒,直嘟嚷着不够劲,旁边的年轻男人立刻递上自己的烈酒给老魏满上。老魏这下满意了,几个人互相让了一圈,又稀里哗啦地喝了起来。

流云觉得很没有意思,爷爷能带他来这个传说中的小镇原本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是这里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勇者战胜了盘踞在镇子里的恶魔以后,镇子不应该变成花团锦簇落英缤纷美丽富饶的所在吗?难道说传说都是假的?小孩想着想着就嘟起了嘴,生起了莫名其妙的气来。

拿着蜂蜜苹果的男人注意到了小东家的脾气,忍不住笑了出来:“小东家还在和这鬼天气较劲儿哪?这里天气一直是这样,大约是因为这里地势太高,所以常年如此。”

另一个人笑道:“哪里是因为天气呢?还是因为那个神话故事吧?哪有孩子不爱听故事的,个个都觉得是真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别打击人家,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可、可我听、听教堂里的神、神父说,这、这里的故事,都、都、都是真的。”一个年轻的结巴面红耳赤地说完了一整句话,惹得众人哄笑,一半是笑他的发音,另一半笑他的内容。

“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我看你应该去和咱们少东家交流交流。再说那个神父,一模一样的故事说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腻,怕是能说几百年呢。”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刚才一直嚷嚷的老魏,此时却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人一眼,一口干净杯里的酒,起身撵大伙儿去睡觉:“不早了不早了!都给我睡觉去!”

“诶?魏老大!现在才什么时候啊?再喝一会儿吧!”

“要喝你们自己喝去!老子要睡觉!”

一群男人蜂拥挤出门去,找老板娘喝酒去了。老魏还真的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很快就发出震天的鼾声。

流云被这个神速的发展吓到了。他的小脑瓜还来不及回顾半个关于这个镇子的故事,忽然整个房间就都安静了。

老魏没有熄灭壁炉里的火,炉火照亮了整个房间,暖烘烘的。安静下来以后,能听到炉火噼噼啪啪的声音,还能听到屋外风雪声,和风灌进木板缝隙的呜呜声。流云盯着老魏那张爬满风霜的脸看了一会儿,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扭头就往外跑。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用最轻柔的脚步踩踏已经不怎么结实的木板,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楼下净是喝酒闹事的脚客,流云要是穿过去,保不准会被谁发现,重新丢回楼上来。思来想去,流云决定,跳窗子!反正窗子下面都是厚厚的积雪,根本不用担心从二楼的高度会摔伤,相反,跌在雪上的感觉很舒服。

跳出去以后,流云发现刮个不停的风雪似乎减小了一些,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流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管怎么说,先去镇子中心的雕像那里,多少神话故事的开端都是从池子中央的雕像开始的。可等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到了那里以后,却又大失所望。

哪里还能看到什么雕像,整个雕像都被雪覆盖成了一座微型雪山不说,就连池子也早冻成一块大冰疙瘩。

“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你家大人在哪里?”一个温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吓得流云一个哆嗦,连忙抬头看去,一个身着黑袍罩着黑色兜帽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正推着一个装了几只酒桶的小推车,站在一旁看着他。

“我我我……”流云眼珠一转,“我来找这里的神父!”

“神父?”男人愣了愣,也许是感到有些惊讶,“你找他做什么呢?”

“我要问他,关于剑圣的故事!”流云大声说道,说完还鼓起腮帮子增加自己的气势,生怕自己露了怯。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说完男人又推起了自己的推车,往前走,流云急忙跟上。他发现,男人的黑袍上隐隐约约有许多复杂的纹路,非常有特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袍子,莫不是其实这是非常昂贵的袍子?也许这个人就是神父!流云从没有见过神父,在他的印象中,神父一定都是神神秘秘喜欢卖关子的人,所以这个人肯定就是神父无疑了。

流云放下心来,这个人很温柔,而且显然大家都说他对于那段历史十分熟悉,一定可以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的。

黑袍男人推着车子一路走,流云都没有看到任何和教堂神庙有任何相似地方的建筑,正在心生犹疑,就听到一把洪亮的男声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哟,索尔,我不都说了我去吗?你一个人推了这么多桶过来?”一个金发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要挤开黑袍男人替他推车。流云默默在心里记下了神父的名字,索尔神父。

“都是空桶而已,又不重。”黑袍男人显得有些无奈,轻轻推了推金发男人。金发男人只是笑嘻嘻地,把车推进了院子,这才发现索尔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咦?这是谁?”金发男人伸手想把流云提起来,流云吓得直往索尔身后钻。这个金发男人看着不像善茬,他左脸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他像极了故事中夜夜笙箫的花花公子那样漂亮潇洒,尽管他现在穿得破破烂烂。

外面随意地套了一件滚着白边的黑袍,在金发男子无比随意的动作下已经不堪重负,扯出许多线头来他也不管,而且穿得宽松歪斜,根本遮不住里头,显而易见里头是一件磨旧了的皮甲。这不伦不类的装扮,就算涉世未深的流云看了都觉得好笑。

索尔伸手给人把白边袍扯正来:“刚才在广场遇见的一个小孩,说要来找你。”

“找我?”金发男人看向流云。

流云此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他说要来找神父的来着,索尔说的是……难道?神父是这个穿得乱七八糟大大咧咧的金发男人???

流云几乎要被现实打击得昏过去,可是金发男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得意极了:“哎哟喂小家伙,看到我这么激动都快晕过去了!啧啧啧,真没想到,如今我还能有这么受人崇拜的一天。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哦?”

流云气坏了,并不想说话,可是索尔已经帮他把话都说完了。

“他想听听以前的故事。”一边说他一边抬手用自己的兜帽把自己遮挡得更严实了。他们既然是朋友,可能索尔的脸上也有类似的伤痕,只是索尔更喜欢漂亮一点,所以不愿意见人,流云心中是这么替索尔做出解释的。怎尽管索尔遮着脸,理论上看起来更不像好人,可是流云心里就是觉得他亲切,而金发男人的形象已经毁于一旦了。

金发男人自打听说了流云的来意后,就变得超级热情,连连把流云往屋里请。流云在户外已经呆了小半天了,着实冻得够呛,也就不推脱,顺着金发男人推开的门缝就挤了进去。

屋子里的装潢很普通,和这座镇子上的所有旅馆都一个样,没有任何的不同,也没有任何装饰特点能看得出这里住着一位神职人员。更糟糕的是里头如同这镇子上随意的一家旅馆一楼一样,聚着一群在风雪天饮酒作乐的脚客商旅,整个屋子里酒气熏天。

客人们看到索尔进来,纷纷举起酒杯讨新酒喝,却被随后赶来的神父一一打开,随后那男人就在众人的抱怨中干脆蹦上了餐桌,和那群客人对起嘴仗来。

简直像一只不安分的暴躁又抢眼的动物,哪里有什么神父的样子!流云在心里不满地嘀咕。可神父似乎真的有读心能力似的,忽然转过头来目光锁定了他,把他从人群中点了出来。

“对了对了!那位小朋友!你不是要来听故事吗?来来来!我就不辞辛苦地给你从头将一遍。”说完回头对着那群脚客道,“便宜了你们,给你们也再讲一遍!”

脚客们直呼不愿意:“你都讲了几遍了,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索尔两只手各端着两杯啤酒,朝柜台的角落里努了努嘴,又转身去送酒。神父笑了笑,挥挥手放过了脚客,拉着小孩进到柜台里面,板凳上已经放着一大杯热牛奶。

“啧,索尔还真是……”神父往外看了看,眼神有些怪异,流云并不能解读明白,不过此时他顾不上别的,端起牛奶就咽了一大口。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神父往柜台上一坐,问道。

流云想了想,觉得如实回答并没有什么坏处,于是老老实实答道:“流云。你呢?”

“这里的人一般都叫我神父,不过也有人叫我黄少的。”神父又笑了笑,他特别爱笑。

“黄少?”小孩思索了一下,“这一点也不像真名。”

“咳,小东西还挺机灵。我的真名早就卖给上帝了,没人叫,也就不重要了。”

“索尔也这么叫你吗?”

神父难得露出被噎到的表情:“谁许你叫他索尔了,叫老板!索尔只有我能叫知道嘛!”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十万个为什么,什么事情不论自己能否理解都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叫他特别的名字以显示亲密嘛。哎你这个小孩,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再问下去,天黑了你大人不来找你?”神父的不耐烦显得十分不自然,似乎是在掩饰别的情绪,就连流云都看出来了。可是此时流云确确实实被神父戳中了痛处,他可是偷偷跑出来的。等天色完全黑下来,魏老大要是睡醒了见不着他,可是真的会出事的。想到这里他立马闭嘴,乖乖坐好。

神父嘻嘻一笑,盘起腿来,开始讲起那个他已经讲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故事。故事他熟悉得不能更熟了,再加上他出色的语言天赋,他能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

 

流云仿佛看到了同样也是一个寒冷的天里,国家最高荣誉皇家骑士十字勋章正在一座金光闪闪的巍峨宫殿中被授予一位剑术实力卓群外表英俊帅气的剑客。剑客接受了这枚挂在他胸前的勋章,同时也接受了一个被人称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前往一个被暗黑术士索克萨尔占领的地域,打败那个强大的术士,夺回交通重镇。

为了这个任务,这个王国前赴后继地付出了许多年轻勇敢的生命,却都没有能够成功,这位骑士并不是第一位了。可是当他身着华丽闪亮的铠甲,挂着崭新的勋章,披着得到特殊许可的象征皇室的斗篷,在城门上高举起自己的宝剑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百姓却都顶着细雪,站在广场上为他祈福,高声为他鼓劲。即使任务还是不能成功,这也是一位无愧的勇士,值得这样的赞美。他们知晓这个勇士的名字叫做夜雨声烦,而将他的宝剑称呼为冰雨,寓意着这个勇士诞生在这样一个风雪之中,也必然如同暴雨一样强大有力量,击溃索克萨尔。

夜雨朝着目的地出发了。他满心里都是如何战胜对手,夺回城市,他从小接受最艰苦的训练,经历最可怖的考验,都是为了那一天。他从不动摇,从不曾想过其他的任何可能,他生命的每一天都只为了一件事。国王为他提供了最好的马匹和装备,使得他很快就赶到了那个地方。

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这里将会是恐怖的人间地狱,他一定要在战胜对手前,先穿过重重炼狱。可情况和他想的大不一样,这里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小镇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受到了严重的封锁,不论是物资上的,还是魔法上的。

夜雨相信这只是个假象,他继续往中心地带行进,果然发现中心已经变为一团黑雾,看都看不清楚。当地人对此见怪不怪,也没有人想过去一探究竟,也不觉得这团黑雾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这么长久以来那团黑雾既没有飘走也没有扩散,就随它去了。

这些都是索克萨尔使的障眼法,很快这团黑雾就会占领整片区域,汲取这片土地上的力量,继而继续扩散!他想起了王国祭司的话,这片区域是交通重镇,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原本是个四季如春温暖繁盛的好地方,如今萧条全因为这个索克萨尔。若是放任这个索克萨尔继续呆在这里,这里将永远不能复原,甚者,这里的一切将会被索克萨尔汲取走生命的力量。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夜雨如是告诉自己,便提剑去寻索克萨尔了。

他万分小心,他知道暗黑术士大多阴险狡猾,尽管他的行踪已经很难被追踪,可是小心总不是坏事。

索克萨尔不躲不藏,就住在黑雾中心的院子里。他的日常非常简单,每日要睡非常长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大半用来看书,还有一些时间,则在打理自己的花园。这座花园里有非常多的植物,可是除了一些喜阴的植物活得还不错外,其他植物大多因为日照不足而奄奄一息,索克萨尔每日都在用小法术抢救它们。

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夜雨觉得这个术士的日常和传说中的可太不一样了,祭司说他抓人来炼药,可他发现索克萨尔偶尔会离开自己的院子去人类的药店买药。祭司还说他会布邪恶的阵法,可剑客只观察到他会花整整三天时间做一个鸟食盆出来,想给自己的花园吸引来一些小鸟,虽然并不能如愿。

和邪恶完全不沾边,这些行为在夜雨看来简直称得上是可爱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夜雨几乎要抓狂了,这和他过去十几年接收到的信息相差太远,他心中那个邪恶的形象已经开始动摇了,自己要杀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真的就是索克萨尔本人?不是抓来的什么替身?剑客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他不能容忍自己误杀了被囚禁的无辜人类。可他带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完了,他只能够去索克萨尔的厨房偷吃东西,偶尔他甚至会用一用索克萨尔的浴室清洗一下自己。长时间的潜伏,他尽可能的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全部抹除,可是他忘记了对方是最最机敏的暗黑索克萨尔。夜雨沉迷于观察索克萨尔的一举一动,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早就暴露了这一点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惊慌,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对方有没有可能请他吃一顿丰盛的饱饭。

可是索克萨尔并没有这么做,他放任屋子里有其他人存在的证据,继续过着正常到不正常的生活。他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夜雨正在屋顶上抽自己巴掌,这是怎么了,自己观察得够久了,连目标每片面包涂几勺黄油都已经探查清楚,为什么自己还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能够控制这么大一个镇子的术士法术必然不差,自己要是硬吃一招怕是要送命,夜雨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不过他发现索克萨尔的身体似乎很差,日夜咳嗽个不停,也搬不得重物,喘得十分厉害。看来只能以快取胜,尽可能地近身,靠剑术解决战斗!他为自己谋划好了退路,也寻找到了一个好时机。

索克萨尔正一脸满足地看着被自己再一度抢救回来的植物们,焕发出第不知道多少次生机,在花园里再一次扎根生长。

剑客就是在此时发难的。他的速度比吹过庭院的风更快,比雨滴落入池塘更加悄无声息,一剑刺穿了索克萨尔的胸膛。

索克萨尔吃惊地看着从自己胸前穿出的剑锋,转身看着还未收招的夜雨,眼里不是意想不到,而满是不可置信。夜雨觉得这个眼神如同刺穿他胸膛的冰雨一样锋利,瞬间将他剖成两半,还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搅和一通。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慌了,不知这情感从何而来,该怎么办,只会呆呆地看着索克萨尔的兜帽从银发上滑落,披了一肩的发。那双美丽的紫瞳此时盛满的不是痛苦而是悲伤,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注视着夜雨,索克萨尔喃喃道:“你难道不是来做客的吗?”

 

故事讲到这里,流云有些茫然,神父到底想说什么呢?这个索克萨尔并不是坏人?所以其实也并不存在这样一个英雄战胜恶魔的故事?他看向神父,希望能够从神父的讲述中间找寻到一个提问的机会。但他发现神父确实停下来讲述,可表情却变得十分可怖,他似乎在忍受几乎难以自抑的痛苦和悲伤,自责和懊悔。

流云被他吓到了,神父果然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管讲多少遍,都会被剧中人的情绪感染到。可流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这个索克萨尔他,死了吗?夜雨成功的杀死他了?”

听到流云的问题,神父投过来的眼神几乎能杀人了,生生把流云冻得一个哆嗦,几乎就要开口收回自己这个惹得神父不快的问题了,神父却慢慢地开口了。

“没错,夜雨差点杀死他了。”

“差点?也就是索克萨尔没有死咯?”

“是的,听我继续讲。”

 

夜雨插进索克萨尔胸膛的利剑,是曾经王国里最好的剑客,也是他的师父授给他的宝剑。这把剑轻薄纤巧,不是为了长久的缠斗而生,而是为了一招毙命,剑身两侧都有放血槽,刺进敌人心脏以后,只需要稍稍一拧,对方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物,几乎都会即刻在剧痛中哀嚎毙命。

夜雨还从未失手过。

可是现在,他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直发软,完全拧不动那如有千斤重的剑身。但鲜血还是顺着放血槽流了出来,淌在夜雨手上,温暖而鲜艳,和常人的血没有任何不同。

夜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定是在什么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刻中了索克萨尔的迷魂咒了,他万分后悔自己杀掉了索克萨尔,就如同孩子亲手摔坏了自己最爱的玩具,如同饲主亲手杀害了自己最爱的猫咪,如同……自己的心脏被剜去了一块血肉,生疼生疼,那是存放爱和温暖的地方。

夜雨抱着索克萨尔,仰天长号,嚎啕大哭。尽管无比悲伤,但是夜雨敏锐的感知能力依然在运作,它们告诉夜雨,有些不对劲。周遭的视野逐渐变得开阔起来,亮度的提升伴随着的是温度急剧地降低,很快就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夜雨不得不站起身来,打量四周的环境。黑雾似乎在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形状,可却失去了索克萨尔为它们提供的源源不断的魔力,败在了渐甚的寒风之下。几缕黑雾吹过夜雨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夜雨发现,有黑雾的地方还是温暖的,它们就像某种暖流,在寒冷中逐渐消散。

夜雨惊呆了,难道事实一直是相反的?这个城镇并不是因为索克萨尔才萧条,反而是索克萨尔保住了这块土地的最后一丝温度?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动摇了,开始深深地怀疑曾经自己深信不疑的一切。

“然后呢?然后呢?”流云急不可耐。他听得着迷,一会儿替夜雨声烦紧张到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此时此刻又替夜雨声烦感到难过,小小的脸儿皱成一团。

神父此时却并没有露出刚才那样悲戚的神色,倒是显得很轻松:“大概是上天发现夜雨声烦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的固执是错误的,于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那是一个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叔,走进了细看会发现其实年龄并没有那么大。不知何时,他已经面色不善地站在了夜雨的身边。夜雨大吃一惊,他是王国最杰出的剑客,从来都只有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别人的份,他还从未因为没有感知到别人的接近而吓一大跳过。

络腮胡子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索克萨尔,对夜雨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冷漠的态度,让夜雨的紧张显得有些许可笑。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夜雨发问。

“我是这里的神父,我得知你打败了索克萨尔,我来替你封印他的灵魂。”络腮胡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夜雨崩溃了,他红着眼睛,赤手空拳地扑向那个络腮胡子,怒吼道:“我不会让你收走索克萨尔的灵魂的!”

不料看似臃肿的络腮胡子却灵活极了,左扭右扭完全避开了夜雨已经毫无章法的进攻。他甚至还冷静地发问:“为什么?”

“你们才是恶魔!”夜雨握紧了双拳,准备再一次进攻,却听到络腮胡子笑了出来。

“如果再不让我封印住索克萨尔的灵魂,他就要灰飞烟灭了。”

“你说什么?”夜雨声烦愣住了。

络腮胡子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施起法来。黑雾在他的身旁缭绕起来,逐渐凝聚成咒符的时候,夜雨才意识到这个人也是个暗黑术士,和索克萨尔一样。

地上几乎要冻住的鲜血居然渐次流回了索克萨尔体内,过不多时,那双紫色的眼睛就眨巴着睁开了。

“老师?”索克萨尔疑惑地轻声叫道。

“小兔崽子,你说你……还得老夫亲自跑一趟。唉……还废掉了一身的魔力,你这不是瞎折腾嘛。”络腮胡子的语气中满是关切的责备。

索克萨尔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着夜雨。夜雨恨不能此时自己是透明的,气化了也好,冻成冰雕了也好,总之不要面对索克萨尔了。可是索克萨尔却并没有放过他,一双让夜雨心动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我……我……”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滔滔不绝此时都飞去天边了,夜雨什么都说不出来。

“得了得了,闭嘴吧你。”络腮胡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告诉你,索尔现在没有魔力了,就是个普通的精灵,都是你害的,你还害得这个城镇没有了温度,你可得负起责任来。我想想……要不就这样吧,这里的神父就交给你来当了,索尔也留在这里跟着你好了,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我回来看到索尔有一点委屈,我揭了你的皮!”

“那你去干嘛?”脑子短路的夜雨居然只问出这个。

“我嘛,也这一把年纪,魔力也耗散殆尽,不如出去看看,四处走走。”络腮胡子嘴上这么说,可是扶着索克萨尔的手却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眼神里也满是担忧和不舍。

“老师……”

“唉,谁让我答应了那个混蛋替他跑货呢,居然拿我徒弟的命敲诈我,真是不要脸。小子!过来搀着人!”

 

“于是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就在镇子里定居了。而这个寒冷的镇子也在神父英明妥善的治理下逐渐繁荣起来了,虽然因为太冷很多发展收到了限制,但是至少恢复了这个镇子交通要地的作用,鼓励这里的居民不要南迁,而是修大路建旅馆,家家户户都有生意。”神父摇头晃脑地说完了故事的结局。

“等一下,等一下!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流云拼命地转动着小脑瓜,思索着刚才故事的线索。

“你是说,夜雨声烦成了神父,神父在这里建造旅社……”流云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神父,想了又想,问道,“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父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问题。笑过之后他点点头:“是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流云似乎放下了什么心来,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也就是说,勇者杀恶魔的故事,虽然是存在的,但并不是完整正确的咯?”
    “是这样的。不过……”神父往前探过身子,凑近了流云,“不过这个真实的故事,我只告诉你了哟。和别人说的故事的结局都是索克萨尔被夜雨声烦杀死了,世间就在没有恶魔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相信这个故事。嘘,不要告诉别人了哟。”神父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唇边,笑了笑,又抬起身去。他耳垂上一颗宝石耳钉闪过一抹光芒,扎在流云眼里,惹得他多看了两眼,是一柄利剑置于六芒星之上的图案。

索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柜台门口,往里看着,脸上似乎有些担忧的神色。

“天色不早了,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流云一个蹦跶跳了起来,朝着索尔摆了摆手。

“小家伙自己能过来自然能自己回去了,你操什么心。饿了没有,嗯?我去给你做晚饭,晚上想吃什么?”神父立刻抛下流云,朝着索尔黏了过去,揽着他的腰问道。

神父的确长得很帅,而且流云觉得此时神父正在朝着索尔抛媚眼!可惜索尔并不理他,他仍旧在担心流云能不能顺利找到自家大人的问题。

“没事的啦!”神父眼神往旅店门口飘去,“你看,大人都已经来接了呢。”

听到这话,流云吓坏了,闷头就往门口冲,没有看到神父计谋得逞的笑容,随即还在索尔的脸上偷了个香。

魏老大真的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从屋里跑出去的流云:“好小子,已经会自己偷溜了!像不像话!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快点和我回去!冻死老夫了!”

“是、是。”流云缩了缩脖子不敢顶嘴。一路上爷俩踏着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自己的旅店,一路无话,流云忍不住开始回忆刚才的故事,似乎……还有哪里……被自己忽略了。

推开旅店的门,暖气扑面而来,魏老大大声嚷嚷冻死了冻死了,一边搓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指挥流云去翻一件大衣出来裹上,坐到壁炉边烤火。流云心不在焉地跑回房间翻找衣物,却打开了魏老大的行李也没有发觉。

肯定是有哪里不太对,比如……那个自称老夫的络腮胡子!又比如……他称呼索克萨尔的爱称是索尔!再比如……

流云看着手里扯出的一件属于魏老大的黑色长袍,上面密密地绣着繁复的暗纹,就如同白日里见到的,索尔身上的那件黑袍一模一样。

 

PS:为什么魏老大不住在索尔的旅馆里呢?因为夜雨觉得他碍事,和索尔亲热亲热他就会咆哮,所以每次魏老大去一定都客满没有房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评论 ( 3 )
热度 ( 47 )

© 潦草君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