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和你(上)

“剑诅,第五十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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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制成的外墙斑驳坑洼,阳光暴晒和风吹雨打让它变得干枯易碎,在表层慢慢剥落之后就能看到里面草根和碎贝壳混杂在一起,这几乎引起过所有孩子的关注。

“这些都是蜗牛的壳吗?”有些孩子会问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溪里的贝壳和田螺的壳,哪里来的这么多蜗牛。”大一点的孩子总是这样哈哈大笑回答道,这八成是从别的大孩子或者大人那里得来的答案。

热风在屋外打转,吹得绿色的水稻穗时不时低头,但是坐北朝南的屋子里在黄泥外墙的阻隔下还算凉快,但是木质的阁楼上还是有些热。土墙瓦顶,方形的建筑,前头门外还有山墙,门两侧贴着已经褪了色撕破边的对联,上头还有一块老旧的牌匾,透过厚厚的灰尘还能隐约看到“黄府”二字。

“阿天!来吃瓜!”祖母在天井两侧的过道上喊道,楼上很快穿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咯吱咯吱下楼梯的声音,吓得躲在楼梯下阴影里乘凉的母鸡带着崽儿往外跑。

“来啦。”跑下来的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子,皮肤偏黑,大约是顽皮的后果,身板儿倒是比如今城里那些小娇贵看着结实许多,头发颜色略浅,阳光一照,显出浅棕的颜色来。大大圆圆的眼睛给带着虎牙的小圆脸去掉了些许虎气,显得乖巧灵动些。这是黄府如今的小儿子,叫黄少天的。

五六斤的大西瓜,也没有切块,只是用砍刀一般的西瓜刀简单的剖了四瓣,随便一瓣都都快赶上男孩一只手臂长,就这么摆在檐下的椅子上。

黄少天毫不在意,端起一块就啃,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啃完了红色和白色的瓜瓤,就留下一层薄薄的瓜皮。瓜籽吐了一地,这不是什么事情,连同瓜皮一并扫入院子里,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成群的鸡鸭过来争抢。不过看到院子里的中华田园犬阿黄的渴望眼神,黄少天决定先把瓜皮给它舔一舔。

“诶,臭崽子,那块瓜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又一个人吃啦?小心拉肚子哎!”在祖母发现他一个人吃下整块瓜,嚷嚷着跑出来的时候,黄少天一边丢下扫帚,一边往外跑去。

“我出去玩啦~晚饭前会回来的!不会把衣服搞破的!不会摔倒的!不会往河里丢石头的!不会打狗的!不会……”一边往外跑,一边已经把平日里祖母老是翻来覆去嘱咐他的那些话都抢先回答了,至于有多少真正记在心上,就难说了。

迈出门,就能感觉到,泥土路上那混杂着土味和草味的热浪,在阳光持续的照射下蒸腾而起,扑在人的脸上,四周的景象有一点点被扭曲了。

水稻时不时低头,能看见躲藏在其中的麻鸭,有的在睡,有的在捉水田里的小东西吃。阿黄见小主人要出门,也赶紧跟了出来,但是走了没几步就有点儿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外头太热,地板热得烫肉垫,转身就小跑回了门里趴下了,舌头伸得老长。

黄少天撇了撇嘴,抱怨了阿黄几句,然而阿黄也听不懂,依然竖着耳朵伸着舌头看着他。 

他带起自己小号的草帽,走了。

一个人走在田间的土路上,两边都是广袤的阶梯水田,种着鞠躬的水稻,田埂上长着蒲公英或者臭草花,都是绿色,一片片的绿色。阳光热烈的让本来挺嫩的绿色开始发亮,亮到几乎睁不开眼。

天地之间,一片绿,一条路,一个人,这种美好的画面只有等当事人长大了,再回忆才会发觉。

他现在只觉得太热了,得赶紧决定是去下面溪里,还是前山的橘子林,又或者后山的竹林。知了叫个不停,一阵一阵的,惹得人心生烦躁,但这又是夏天最常有的声音。听到知了的叫声,黄少天决定了,去前山抓知了。

黄少天家的宅子位置很好,依山傍水,虽然进镇子里要走段路,但是风水好,三面环抱,一面开阔,自己家的田近,离前山后山也都不远。过了桥,走段青石板路,再上个坡就到了。

这是一片人家承包的橘子林,虽然没有用围栏拦着——毕竟村子里也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小偷,小孩子摘几个吃无碍,真正的坏蛋,比如野猪,拦也拦不住——但是也是界限分明。前头还只有灌木,后头就是茂密的树林了。这片橘子林是原本就是座橘子山,而非后来人工种植的,所以倒有点儿森林的感觉,无非就是树没那么高大,并不像人工林那样整齐。

黄少天最喜欢坐在林子最外头的那棵树的大枝杈上,吹着身后的凉风,听着虫鸣鸟语,看着山涧溪水,以及山脚下忙碌的镇子,偶尔做做恶作剧吓一吓路过的人。

今天他也准备上这棵树,看一会儿风景,顺便找张蜘蛛网,缠在手中长树枝的上头,好去粘知了。

刚到树下,树上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引得他紧张的抬头看。这个村子里头已经没几个孩子,大人这个时候都是不会出门的,那这会是谁呢?小偷?村子里的小偷,不管是谁遇见了,都会去抓的。黄少天这点胆子还是有的,虽然武力值不及成人,但是架不住跑得快,嗓门大,比阿黄嚎得还大声,一声狼来了隔壁村都能有人赶过来。

抬头定睛一看,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小偷,半个身子吊在树上,一双腿无处可蹬,垂在下面晃悠,看那细细的腿儿和小小的脚丫,黄少天断定对方不会比自己大多少。而且就算是小偷,也是个爬树不利索的小偷,那他来橘子山能偷什么呢?

黄少天忍不住出声了:“喂!你!在那里干嘛呢?你是小偷吗?来偷橘子的?橘子都还没熟呢你偷啥?而且你还不会爬树!喂!哎哎哎!啊——!”

黄少天一出声,他就发现那双脚的主人明显开始紧张了,双脚摇晃的频率更快,但是没有什么用,还是没有攀上去,反而手上一滑,掉了下来。

噗通一声,两个小孩砸成一团,各自哎哟哎哟的摸着摔疼的地方。

“你干什么啊!要谋财害命吗?砸死我了哎哟好疼!”黄少天胳膊也疼屁股也疼腿也疼,气得不行,伸手就要去拽掉下树的少年,这才发现对方伤得更重。

两只胳膊都被树枝划出了血痕,腿似乎也摔伤了,站不起来。

少年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并不像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那样理着好打理的板寸,而是很书生气的留着比较长的头发,盖住了耳朵的那种,眉清目秀,穿着白色的衣裳,此时垂着眼睛,似乎疼的要哭了。

黄少天向来是孩子中的小霸王,虽然在城里的学校里不许打架,村子里也没几户人家的孩子还在这里,但是黄少天确确实实是打架的一把好手。曾经有个怪叔叔教过他,打架最重要的就是出拳的速度,一定要快!在几次的见义勇为或者争抢游戏场所的实战中,黄少天践行了之后,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孩子追随。

会打架的孩子都知道,就算疼了也要忍着,否则对方发现你疼了就会一直那样打你。同样也知道,对方露出了疼的表情,不是让你同情的,而是一种信号,你要乘胜追击,那么就离胜利不远了。

但是此时,黄少天面对着皱着眉头的少年,心却一下子虚了起来。他自己诧异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很不应该,对方可是小偷!又梗着脖子嚷嚷了起来:“喂!我说你呢! 不会爬树还往上爬是想自杀吗?还是等谁经过这里的时候砸他一下谋财害命啊!你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对方终于抬起头来,树叶的光斑晃过他的瞳孔,居然依然是墨色的黑,就如同他的头发一样。那眼睛有点儿弯,就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也让人觉得看着舒心,然而现在对方的眉头都撇成了八字,嘴角也拧着。他盯着黄少天看了一会儿,终于,张开了嘴。

“……呜呜呜。呜——”

黄少天傻眼了。

黄少天从来都为自己的口才自豪,说是三寸不烂之舌绝对对得起他。倒不是说小小少年有多少雄才思辨,只是,话很多,没理也无所谓,生生吵得人心烦,有理也被吵忘了。在经过一段没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的日子之后,黄少天这一项技能会像井喷一样,不定项喷向接触到他的某些人。

然而今天黄少天围着白衣裳的少年转了十八转,道了上百个歉,许他给他捉知了,捡蝉蜕,刮竹皮,都不顶用,对方还在哭。

后来黄少天再想,觉得自己愚笨之极,胳膊上的血还在流着,疼了就自然还在哭。

黄少天口干舌燥,连空气都陡然变得闷热起来,黄少天浑身是汗。一咬牙,黄少天提出,要不你跟我回家,我的晚饭分给你吃,零花钱分给你花。

对方还真的不哭了。这绝对是来碰瓷的!但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要做到!黄少天还是昂着头,顶着刚过正午偏南的烈日,把人往家里领。

有水有树的地方,哪怕日头再毒,一阵风吹过来也是凉的。两个人走在黄少天刚刚走过的青石板路上,再走过小桥,走到土坡路上。

“我叫黄少天,黄色的黄,你叫什么?”

“喻、喻文州。”

“玉?什么玉?”黄少天在此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姓氏。

“比喻的喻。”对方回答,两只手不自然的放在身前,似乎想去碰一碰伤口,但是又不敢。

“还有这样的姓啊,我都没遇见过。你家住在哪里?我都没见过你。”

“山后面。”喻文州似乎想了一会儿,回答到。

“橘子山那边?哎,那不是我们村吧,难怪,我没去过那里,你是不是也没来过这边?”

“是呀,第一次来,想爬上去看一看。”

“哈哈哈哈哈你是橘子山上的人,居然不会爬橘子树!……”少天聊开了,两个人都笑着,把声音传得一个山坳都听得见,偶尔被风吹麦穗的声音,或者蝉鸣声盖过去,又很快响亮来。

十来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小脸儿就晒得通红。

祖母还在睡午觉,她从没想过黄少天能在晚饭前那么早就回来,连门都没留。

阿黄倒是闻到了陌生人的动静,顶开侧门出来,冲着喻文州汪汪叫,然而叫的很没底气,因为小主人就站在一旁。黄少天踹了它一脚,它就住嘴了,走过来嗅了嗅喻文州,算是见面仪式。这很重要,只要阿黄闻过了,以后喻文州就可以随意进出这幢宅子了。

黄少天拉着他从阿黄顶开的侧门进去了,阿黄也跟了进来,掩上了门。

看着喻文州惊异的眼神,黄少天得意的抓住了阿黄的尾巴,拖了过来,非要它在喻文州的面前站好:“怎么样,阿黄是不是非常聪明?它还会放鸭子收鸭子,放羊放牛都会,晚上还会守夜,还会去村口带路。”

阿黄热得舌头都快拖到地上了,好不容易脱身,赶紧就跑去水房门口的木柴堆里,赶走那里的猫咪,自己躺了进去。

“我给你涂点儿药,这边来,嘘,我奶奶在睡觉,小点儿声。”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发声。

偌大的宅子里,供两个男孩子玩一个下午的东西总还是有的,无非是院子里鸡飞狗跳,把祖母吵醒了,走出屋子,黄少天又给两个人介绍一遍。

重新给两个小捣蛋上了药,祖母做了晚饭,留下喻文州吃饭,他也没有推辞。这个年纪还能文静礼貌的男孩子,到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

一碗烤豆腐,一碗肉笋炖的鸭子汤,一盘糟的酸菜,一盘炒的八角丝瓜,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饭。可是喻文州却没怎么吃。祖母觉得大概是饭菜不合胃口,亏待了小客人,又去热了点甜甜的糯米饭来。

家里吃饭早,天这才渐渐擦黑,整个世界显出一种青青的颜色,什么东西都是青色的。聒噪的蝉偃旗息鼓,窗外换成了规律动听的虫鸣声,还有青蛙的叫声。

“咕呱~咕呱~咕呱~噗通!”青蛙被路过少年的脚步声,吓得跳进了水里。

“那我送你到橘子山前面吧。”

“好的,谢谢少天。我自己走就行了。”

“真的不要紧吗?手还疼吗?腿呢?”

“不疼了,奶奶的药很有效。”

在橘子林前,黄少天挥着手送走了喻文州,一边大声喊着,让他明天也来玩。两人约定明天还在这棵树下见面。

天黑得快,你还没有意识到,再一抬头,眼前的景色就不分明了,青色也从眼前消失了。土坡路上适时地亮起了灯笼。是一路的红灯笼,照亮每家每户门前一里的道路。远看就像一条条发光的红线,蜿蜒在山坡上,分散在整座大山上。黄少天踏着红灯笼印下的光圈,回家了。

入夜,祖母催着他去洗漱,他只能照办。熄了灯,四周漆黑一片,除了窗外门前的红灯笼,再就是天上的星辰月亮还在发光,伸手真的看不见五指。

黄少天枕着胳膊翘着脚,心里却说不清的高兴。明天喻文州还会再来的吧?明天带他玩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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